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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的那些事儿
马存伍
 

    如今,酒已渗透我们的日常生活,可以说,我们已到了无处不酒的时代,朋友聚会也好,逢年过节也罢,只要有宴会就离不开酒,“无酒不成席”一语说得一点也不为过,可以这样说,没有酒,就没有生活。
    其实,从古到今,历朝历代,都离不开酒,酒的历史与人类的历史一样漫长,它比我国的文字历史还要早很多年。《诗经》中就有20多处写到了酒,“酒既和旨,饮酒孔偕”,“君子有酒,酌言尝之”,“饮酒孔嘉,维其令仪”,紧接着西周的《酒诰》,西汉的《酒赋》《酒箴》,东晋的《酒诫》以及初唐的《酒经》《酒谱》等等,不胜枚举,数不胜数。
    古代的诗歌,应该含酒量最高。“酒逢知己千杯少”是朋友相聚的千年口语;“劝君更尽一杯酒”是知音送别的不朽老话;“李白斗酒诗百篇”是文人酒后的自我安慰;“举杯消愁愁更愁”是失意者愁苦的真实写照;“今朝有酒今朝醉”是酒徒们醉生梦死的不泯心声;“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是酒鬼酒仙的至理名言。
    酒,孕育了诗;诗,倾尽了酒。世界如果没有了酒,该有多少千古绝句胎死腹中。据郭沫若统计,杜甫现存1400多首诗中有300首写到了酒;李白1050首诗中,170多首写到了酒,可见杜甫嗜酒一点也不亚于李白。更让人称奇的是,杜甫为了喝酒,不惜“朝回日日典春衣,每日江头尽醉归”,为了喝酒,把衣服都当出去了。李白则“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算去吧,人家准备活上一百年,一天按三百杯计算,一辈子喝它一个酒厂是没有问题的。
酒量大又深知饮酒之乐的王绩,曾感叹道:“恨不逢刘伶,与闭户轰饮。”他喝酒得益最大,体会最深:“每一甚醉,便觉神情安和,血脉通利。既无忤于物,而有乐于身。故常纵心自适也。”写“葡萄美酒夜光杯”的王翰,“少豪荡,恃才不羁,喜纵酒,枥多名马,家蓄妓乐。”花天酒地的生活,却让他酒后写出荡气回肠,感慨万端的诗句,这说明酒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独钓寒江雪”的柳宗元写了一篇妙趣横生的《序饮》,认为要想益身益智,必须文明饮酒。他每次打开酒罇,都是先祭奠祖先,然后才开始畅饮,为己解闷解烦。
    陶渊明的诗文40%扯到了酒,一组《饮酒》诗就写了20首。告别了官场生活,天天过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田园生活,“偶有名酒,无夕不饮”,“酣酒赋诗”,酒后灵感喷发,诗思奔涌,许多脍炙人口的名句就跃然纸上了。正是因为酒的相伴,才让诗人一生淡泊名利,物我两忘,自由自在,乐哉游哉,好不快活。
    还有苏轼东坡先生,酒量并不大,人家就是一个爱好,与“海量”师友张方平、欧阳修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用他自己的话说,天下好饮酒的,没有在他以上的;天下不能饮酒的,没有在他以下的。但他的诗文离不开酒,他所有的诗词文赋都是酒后写成的,对他来说,酒就是兴奋剂,酒就是开启心扉的钥匙,酒就是创作的灵感。一曲“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家喻户晓,万代传唱。不仅如此,苏东坡还会自己酿酒,他酿制的蜜酒、松酒、桂酒、药酒被大家称为甘露。他的《酒经》一书,更是后世酿酒的佳作。
    古代文人是离不开酒的,酒也离不开古代文人。《水浒传》的作者施耐庵不但喜欢酒熟悉酒还善于饮酒,所以他的《水浒传》里到处是酒。有人开玩笑地说,把《水浒传》所有写酒的章节都删除,《水浒传》肯定不成样子,混乱不堪,无法再读了。
    “一壶浊酒喜相逢”,让酒成了千古绝唱。《三国演义》中,很多地方写到了酒。桃园三结义中的忠义酒,青梅煮酒论英雄的动魄酒,关羽温酒斩华雄的豪迈酒,还有张飞佯装酒醉战张颌的智慧酒……但杀猪出身的张飞成也是酒败也是酒,最后身首异处,也在一个酒字上。
    张飞爱憎分明,不遮不掩,喝酒也是这样,控制不住量,把握不住度。他不但好酒,而且成瘾,每喝必醉,不醉不休。这在战场上就是拿小命开玩笑了。
    其实,张飞醉酒误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只要一见酒,他就忘了姓啥名谁,刘备跟着代天子曹操讨伐袁术,往南阳出发前,就把徐州交给张飞了。三天没过,张飞又忘了刘备少饮酒的吩咐,宴请部下众人轮流把盏,自己更是巨觥自斟,几十杯下肚不觉大醉,把拒绝饮酒的曹豹抽了五十大鞭。
    人家说爱兵如子,可你张飞不能把部下当成你要宰杀的猪呀,这样的领导谁还跟着你干。果不其然,曹豹连夜差人给吕布送去密信,里应外合,让还在酒精浸泡中的张飞落荒而逃,曹豹报了酒宴受辱的“一箭之仇”。
    本来,张飞如果以此为戒,也不致后来丢了性命。关羽败走麦城被杀后,张飞悲痛欲绝,喝酒更成了家常便饭,不分白天黑夜以酒浇愁,醉后不分青红皂白鞭打部下,结果被手下大将张达、范强所杀。一世英雄就这样稀里糊涂死于醉梦中,留下千古笑柄。
    其实,在中国古代,醉酒误事以致丢了性命的大有人在。
    据《韩非子》记载,楚共王带兵与晋厉公战于河南鄢陵时,大司马子反口渴难耐,让部下拿水喝,随从谷阳便把一壶酒递给了子反,这厮还算明白,忙令拿走,但经不住谷阳的劝说和酒精的诱惑,竟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受了耳伤的楚共王下令反击时,才知道子反已烂醉如泥。走投无路的楚共王只得撤兵,回到楚国一气之下,就把子反砍了脑袋。
    如果说子反的死是因为谷阳的劝酒,那陈遵的死就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了。
    “陈遵投辖”之典就是出自《汉书·陈遵传》。“遵嗜酒,每大饮,宾客满堂,辄关门,取客车辖投井中,虽有急,终不得去”。西汉哀帝末年,官僚世家出身的陈遵既有才又有能,就是后来专权的王莽也对他另眼相看。但陈遵有一个大毛病,就是嗜酒如命,不醉不休。他每天觥筹交错,醉醉醺醺。自己喝也就罢了,一旦地方官来访,为了留住客人,常常关紧大门,把客人的车轮卸下扔到井中,就像现在拔掉客人的车钥匙一样好客。后来因“饮酒饫宴无节轻辱爵位”被罢去河南太守后,仍不思悔改,我行我素,最后也在醉卧中被杀。
    后人骆宾王“陆贾分金将宴喜,陈遵投辖正留宾”;苏东坡“若见孟公投辖饮,莫忘冲雪送君时”等,用的都是此典。
    这些人都是因酒丢了自己的性命,还有一个因酒丢了一家人性命的倒霉蛋。
    据《史记》记载,将门虎子灌夫嗜酒如命,还常常借酒耍疯,只要酒一盖脸,就辱骂那些皇亲贵族以及阿姨奉承拍马屁之辈。就连权倾一时的田蚡也不放过。终于引火烧身,被以“骂座不敬”,“侮辱太后”之名砍了头,并且祸及全家,一个没留。
    这上演的一幕幕酒殇之剧,真真实实地告诉我们,饮酒不醉真君子。要知道,酒醉之后,往往真言与陷阱并存,狂花与病叶相连,伤身与丧生紧跟,弄不好,丢了前途不说,还真是误了卿卿性命。
    男人喜欢喝酒,有不少女人也喜欢喝酒,据说,酒,本来就是女人发明的。《战国策·魏策二》:“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世本》也说:“仪狄始作酒醪,变五味。”从这些典籍中可以看出,酒,就是大禹的女儿让仪狄发明的。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酒就与女人结下了不解之缘。
    女中豪杰、酒中仙子、词中巾帼当属“沉醉不知归路”的李清照,也就是说,她不但诗词不让须眉,酒也不逊李杜。“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今人胡云翼说:“李清照在北宋颠覆之前的词颇多饮酒、惜花之作,反映出她那种极其悠闲、风雅的生活情调。”
    如果说李清照只是饮酒的女人,那曹雪芹《红楼梦》中借贾雨村之口提到的卓文君就是既会喝酒又会造酒还会卖酒的酒女了。司马迁在《司马相如列传》中详细记载了为爱情大胆跟司马相如“私奔”的卓文君当垆卖酒的真实故事,让人捧读再三,动情于这段千秋相传的爱情佳话。也可以说,没有酒,就没有卓文君的动情,没有酒,就没有卓文君的“私奔”,没有酒,也就没有了卓文君当垆卖酒的美满婚姻。
    历史上善饮的还有妲己和杨贵妃。《商轶》中记载的商纣王宠妃妲己,酒量惊人,每次纣王醉卧后宫,妲己却“众人皆醉她独醒”。就是这样的酒量,也有醉的时候,《古代酒事考》说,纣王在牧野之战中败于周武王自焚后,妲己一生中有了第一次醉酒,不知是出于对纣王的情义,还是酒醉增加了她自尽的勇气,最后妲己三尺白绫悬于梁上,如痴如醉地去了天国。
    “一朝选在君王侧,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杨玉环,醉酒的憨态在京剧《贵妃醉酒》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开元遗事》中这样描绘杨贵妃:“贵妃每宿酒醒后,晨傍花枝,以口吸花露润肺醒酒。”身傍的唐明皇大献殷勤,亲自折枝摘花,劝其吮之:“此花香艳,尤能醒酒。”《冷斋夜话》说,每当杨贵妃酒醒之后要唐明皇追加其晚醒之过时,唐明皇总是笑答:“岂妃子醉,是海棠睡未足耳!”有人说,唐明皇爱就爱在杨贵妃的醉后之态,此话多少有点道理。
    女人饮酒,眼波流转,姿态优雅。酒后面飞桃花,颊映朝霞,给人一种如沐春风,如浴秋月之感。看女人饮酒,就像欣赏一幅心仪已久的水墨画,余韵悠长,其味无穷。
    闲话少说,历史的车轮驶进到现代社会后,仿古鉴今,推杯换盏的酒风一点也不减当年。大翻译家杨宪益值好友黄苗子专门为他写的劝酒文《酒故》于不顾,还嗤之曰:“黄老头乃不可教也!”他90岁因病戒酒后,自感“少了很多生活乐趣”。吴祖光曾送他一联:“毕竟百年都是梦,何如一醉便成仙。”想想如今的文人墨客又有多少没有喝过酒没有写过酒的。碧野《三醉》写了对酒对醉酒的认识。台北诗人痖弦送作家高阳一个“大饮者”的称号。汪曾祺喝了一辈子酒,还有了“酒仙”之称。鲁迅的《在酒楼上》、邹韬奋的《青衣行酒》、王统照的《酒与水》,还有丰子恺、叶圣陶、郑振铎、张中行、冯亦代、从维熙……文人有了酒,更显其文采;酒有了文人,更显其价值。
    我们今天使用的许多汉字,都与酒有关。造酒叫“酿”;卖酒叫“酤”;斟酒叫“酢”;进酒叫“酬”;薄酒叫“醨”;厚酒叫“醹”;滤酒叫“酾”;美酒叫“醑”;赐酒叫“酺”……就连配合的“配”字,当初也是为了调配酒而造的,可见“酒”的博大精深。
    以粮为本、以曲为骨、以水为血、以香为魂的酒满足了人们丰富多彩的物质文化生活,也满足了人们需要“勾兑”的精神世界。当然,我们也不得不承认,酒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酒就会成为人们精神生活中的平衡剂、释放剂、诱导剂、润滑剂和显真剂;用不好,它就会误人误事,甚至会误了惜惜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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